哪怕昨晚在餐桌上,她明确说过,自己已经删除了相亲对象的联系方式,妈妈还是又打来电话查问了一遍。
许沐子妈妈也知道许沐子不爱谈这些,尽可能把语气放到“话家常”的状态:“妈妈记得,你还挺喜欢和同行们接触的,身边也有专门拉小提琴的朋友。”
“妈妈”
“妈妈没别的意思,就是问问。你看,周围人给你介绍过这么多,只有这个男生在经历上和你是最像的。难得你们都是音乐学院的留学生,又都打算回国发展,真的不再考虑考虑了?”
“嗯,不考虑。”
许沐子还在盯着邓昀看。
和她经历最像的人,明明穿着黑色短袖在露台外面吹风。
每间房露台上种植的花草造型都不一样,这边种了更多小飞燕草和洋桔梗,随风雨飘摇,温馨又浪漫。
木制躺椅被雨水打湿了,邓昀站在花丛旁,有种片叶不沾身的冷清,不知道是在想什么。
许沐子以为,邓昀也许会点一支烟。
她也以为,妈妈会提一提之前在信息里说到过的“大好消息”。
可能激烈的接吻让人缺氧吧,许沐子这会儿脑袋不够灵光。
两个猜测,没有一件沾边的。
邓昀没有点烟。
妈妈也没有提起要介绍给她的新相亲对象,随便说几句,见她百分之二百确定对之前那位没意思,叮嘱一句雨天多穿衣服再出门,就把电话挂断了。
放下手机,屏幕上显示着通话结束,左上角的时间刚好在3:00。
许沐子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,大概妈妈是在做最后的确认。
看来新的相亲对象,她是一定会见到了。
搞不好那位“大好消息”的爸妈,正坐在她家出租房的客厅里,嗑着楼下买回来的、刚出锅的炒瓜子,听她妈妈挂断电话后的吹牛。
大概话术她都能猜到。
不外乎是这些,“我家沐子呀,给她介绍那么多优秀的男生都没看上,真不知道她想找什么样子的,唉,只能让孩子见面试试,能不能行我可不保证”。
一定要搭配着对眼光高的女儿的无奈,一定不能承认心急找女婿的是他们自己。
昨晚从家里出来前,许沐子曾听见妈妈在和亲戚们抱怨。
妈妈说她只知道练琴,从小到大泡在琴房里。
“前几年家里经济情况不好,又在勤工俭学,一点接触异性的时间都没有,我们沐子到现在还没谈过恋爱,没经验,都不知道她会不会和异性好好相处。”
许沐子想:
自己情商的确是算不上高,也做不成八面玲珑的人。
但说到和异性相处这个方面,她也不是全然没有经验的。
就在刚刚,她不是还在和异性疯狂接吻么?
多激烈呢,亲到头发都散开了。
许沐子把厚浴袍抖开,披在身上,又蹲下去捡起掉在地上的发绳。
她思索着,动作缓慢地拢握长发,用发绳束起。
和邓昀相处,就不需要有任何经验。
他们是很默契的同谋,背地里密谋着的都是些上房揭瓦的鬼点子,在长辈面前一起装听话、装不熟。
过去有一次,他们出现在同张餐桌上。
能容纳二十多人的酒店餐桌,菜肴也丰盛,许沐子垂涎其中一道鸡翅。
她趁长辈们聊天的时候转桌子,好不容易把鸡翅转到面前,美滋滋地伸长筷子,刚准备去夹,不知道是谁那么没眼色,把鸡翅给转走了。
许沐子举着筷子,扫视餐桌,发现转桌子的人居然是邓昀。
她以为他是没看到她要夹菜,无心之举,没和他计较,等到无人夹菜的空隙里,又把鸡翅转回到自己面前。
一伸筷子,鸡翅又被转跑了。
许沐子瞪向邓昀。
邓昀嘴角挂着一抹笑,垂头按手机。
许沐子这边很快收到邓昀发来信息:
“又想催吐?”
“鸡翅里有菠萝。”
行吧。
可是当许沐子去夹另一道菜,邓昀也还是转了桌子。
椒盐排骨里能有什么她过敏的食材?!
她马上拿起手机,发信息过去质问他,“你怎么回事”。
邓昀笑着回她三个字,“看错了”。
长辈们在聊电视黄金档的某几位影视剧演员,聊得正欢,没人留意到隔着七、八个座位互动的他们。
许沐子深吸一口气,对着邓昀狠狠一歪头。
意思是在说:邓昀!你!给我出来!
邓昀笑着垂头,给她比了个ok的手势。
许沐子借口去洗手间,起身离开餐桌,很快邓昀也跟着出来。
她雄赳赳、气昂昂地问他,是不是故意在逗她。
邓昀沉默地看向许沐子背后的方向,突然收敛起一身的不正经,礼貌叫了一声“许叔叔”。
许沐子吓死了,僵硬地转头,结果看见偏中式装修风格的走廊里空无一人。
又被诓了。
她猛地转回头,看见他在笑,跺跺脚,往他背上打一下:“邓昀!”
叫完又紧张兮兮地捂住嘴,连连询问:“我刚才说话声音大么?他们在里面能听见么?”
“合着我挨打还得给你放哨?”
“别闹了,问你话呢。”
邓昀笑着:“声音不大,打人力气倒是挺大。”
仔细想想,那时候长辈们会频繁地聊到电视剧和演员,应该是已经在做错误的投资了吧?
在那之后,仅仅半年时间,大酒店包厢里满面红光、推杯问盏的生意人们,几乎都变成了无家可归的失意人。
从别墅搬出来那天,许沐子和邓昀有过最后一次见面。
他们已经雇不起搬家公司,全靠自己收拾,把一箱箱物品搬上好不容易借到的面包车,运往新租的房子。
许沐子爸妈第一趟发车走后,只剩许沐子自己在物品杂乱的别墅客厅里做整理、搬运。
邓昀来过,他接下她手里的纸箱,还逗她:“不是说等以后发达,要学那些钢琴家给手上保险,现在舍得搬东西了?”
许沐子有些提不起精神:“哪还有发达的机会。”
邓昀像在琴房那次一样,用指背关节处叩许沐子额头。
然后他问她:“说说你的打算。”
许沐子说,她还是想继续上学。
但奖学金还没发,学费有些凑不够,目前还在找赚钱的办法。
办法是邓昀给找的。
他像早料到她的困境,帮她投了简历,给国外某家正在招聘钢琴师的酒店。
许沐子获得过的奖项足够多,学校又知名,酒店发邮件回复,同意面谈。
“你什么时候帮我投过简历?”
“你回国前。”
“可是那些奖项”
“你妈妈每次喝多了都要给人背一遍,我能知道也不奇怪吧。”
许沐子鼻子有点酸。
邓昀说:“别这么刺激,忍着点,你在我面前掉完眼泪,我会失眠。”
那天邓昀说,再多的忙他也帮不上,只能许沐子自己加油。
爸妈回来前,邓昀就离开了。
和之前每天翻墙约见的那段日子一样,就像很快会再见,分开时,他们没有说“再见”“保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