”,莫说这仗打不赢,自己这条老命恐怕都得赔进去!想到这儿张奂不禁打了个寒战,可面对派系林立、良莠不齐的满营众将,纵有一肚子的苦水又怎么好推心置腹呢?
“将军万万不可草草收兵!若嫌大军行动不便,末将愿讨一支轻兵日夜兼程直至高平,誓要扫平逢义山!”这一嗓子好似炸雷,把满营众将都吓了一跳,张奂扭头一看,叫嚷讨令的是司马董卓。
那董卓生得身高八尺,虎背熊腰,粗胳膊粗腿,肥头大耳,黑黝黝的脸上满是横肉,再加上那打着卷的大胡子显得十分凶悍。别看他才三十岁,但跟随张奂带兵放马的年头却不短了,是一员少有的勇将,只不过脾气躁、性子野、缺少涵养。
张奂并不在意他的讨令,揶揄道:“仲颖!你怎么又犯老毛病了?如今那些羌人差不多已经无所依附,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亡命徒。你此番到并州要是一战不成,反丧军威。此事还需从长计议。”
“从长计议!从长计议!又是从长计议!老将军若不信我能得胜,我甘愿立下军令状!”
张奂冷笑一声:“这军令状你可万不能立!就算我派你前去,这一仗也未必轮得到你打!”
“您这话是什么意思?”董卓瞪圆了眼睛瞅着他。
张奂没在乎他的失礼,接着说:“你不知道,就在半个月以前,咱们和羌人玩命的时候,段颎已经率领度辽营(边防屯驻军)的兵马神不知鬼不觉地进驻彭阳了,那里就守着羌人的老巢逢义山。那段纪明素爱争功,前番羌人溃败他是不明底细未敢拦截,过了这些天他应该也揣摩得八九不离十了。咱们要是大军出动他碍于面子不好下手争功,顶多是协助一下。若是你轻兵去打逢义山,他可就不让了,岂会把嘴边的肥肉让给你吃?仲颖啊,你就死了这条心吧!”
尹端也道:“老将军所言不假!那段颎已在皇上那儿讨了旨意专候咱们打败羌人,他再去一扫贼巢,还口口声声要对羌人‘长矛挟胁,白刃加颈’。看来他是要定这一功了。老将军东征西讨,到头来功劳反被他人抢夺,我等心里实在不平。”
张奂心里自然更是不平,但面对诸将,这样的情绪是不能流露出一丝一毫的。他故意笑了笑,不以为然道:“你们以为我怕段纪明抢我的功劳吗?老夫六十多,还不至于和一个后生计较。我们俩只是在征讨策略上见解不同罢了。”
他站起身来向前踱了几步来到尹端身边,“段纪明深谙用兵之道,称得起是一员良将,但他急功近利,杀戮之心太重啦!”
“羌人毁我城关、害我百姓,咱多宰他几个也不为过。”尹端愤愤不平道。
“不为过?你还能把他们杀尽了不成?说得倒是轻巧,只怕后果不堪设想。方今正逢多事之秋,又赶上灾害连连,中原渐有反民作乱,朝廷里宦官擅权无人不知。要是和这些边族结怨,只怕将来中原稍有动荡,羌人携恨,连同匈奴、鲜卑、乌桓大举侵入,还有那些一直就不服化的南蛮也会趁乱裂土分疆。到那时,这些胡人就能乱了中原!”他边说边来回踱着步子,“所以,多年来我秉承皇甫规(东汉名将)的策略,安抚招降为上、攻战杀戮为下。为的就是不与边族结恨,使他们诚心归附。这个策略进行了这么久,万万不可前功尽弃。”
“老将军言之有理,我等思虑不及。”尹端点点头,“既然老将军有此良苦用心,何不修书一封规劝段颎,使他切勿杀戮过甚呢?”
“没有用!段纪明心高气傲,又立功心切。不杀人哪儿来的功劳?况且他心中一直忌妒我位在他之上,我要是写信相劝,他只会认为我阻拦他立功,岂会听得进去?”
董卓听罢又扯开嗓子粗声嚷起来:“他段颎算个什么东西?要真有本事就正正经经打两仗让老子瞧瞧!在咱们鼻子底下抢功劳,算他妈什么好汉?”
“仲颖!不要乱言!”张奂生怕这个直肠子道出几句不入耳的话招惹是非,“平心而论,纪明他用兵在我之上。你们可还记得,延熹三年他带兵出塞两千里追击得胜,还有前年在湟中反败为胜的那一仗,当今朝廷众将谁有这等本事?让人不得不服呀!昔日是皇甫规向皇上推荐我,我才能侥幸位居纪明之上……就算到了今日,每当想起这件事来,老夫还觉得于心有愧呢。”张奂显得十分谦逊,缓缓坐下,“纪明这个年纪正是大展宏图的时候,我也有意效仿皇甫公让位于我的旧事,上疏朝廷让位给纪明。”说着他托起胸前斑白的胡须,“我这把年纪,也该退一步,让年轻人也抖抖威风了。”
这几句话真犹如刚从井里打上来的水一样清亮,使得满营将官心悦诚服,有的连声赞叹、有的不住点头、有的不胜感慨。
“老将军!”董卓猛然一声呐喊打破了众人的议论,只见他腾地站了起来,拧眉瞪眼,脸上凶悍的横肉一个劲儿乱颤,“老将军让位于段颎,怎么不让位于我?只管叫他人高官得坐骏马得骑,我董卓何日才能抖抖威风?”
“放肆!”张奂顿时大怒,“匹夫安敢如此无礼!来人!”
两个士兵应声而入。
“把这厮拉出去,先打四十军棍再说!”
尹端连忙跪倒求情:“大人息怒!仲颖立功心切才口无遮拦,实在是别无他意!况他久在军中,广有功劳,望将军饶他这一遭吧!”紧接着,满营将官乱哄哄跪倒一大片。
张奂憋了许久的火气全被董卓勾了出来,哪里听得进劝阻,随手自帅案上拿起一支大令:“朝廷用人自有章法,岂可擅论是非大放厥词?若有为他求情者,与他同罪论处,绝不姑息……”
“报!”帐外一声报事声打断了张奂的虎威。
“进来。”
“禀报将军,皇上驾崩了!”
“什么?你再说一遍?”张奂怀疑自己听错了。
“皇上病笃,昨日驾崩于皇宫德阳殿。”
……
董卓的事霎时间被抛到九霄云外,满营上下坐着的、站着的、跪着的全都愣住了。过了好一阵子,张奂才缓过神儿来,踱至大帐中央耷拉着脑袋道:“传令下去,班师回朝!”
尹端诧异地问道:“这仗不打了?”
“还打什么呀?”张奂白了他一眼,“这个节骨眼儿再打下去,你就不怕曹嵩、段颎告咱们拥兵自重有意谋反吗?”说罢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大令,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。
曹嵩之忧
司隶校尉曹嵩是受段颎嘱托才千方百计挤对张奂的,可当答谢的黄金摆在眼前时,他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。
原因很简单——换皇帝了,一切又要从头开始。
汉桓帝刘志在昏迷中结束了他三十六岁的生命,在最后时刻守在他身边的只有皇后窦氏父女和光禄大夫刘倏。由于没有子嗣,选立的新皇帝刘宏是解渚亭侯刘苌之子,大行皇帝的远房侄子,年仅十二岁。立这么一个小皇帝,窦氏明摆着要专权。现在皇后之父窦武已经一跃成为权倾朝野的大将军,家族的其他成员也纷纷登堂入室成为新贵,窦氏专权已是铁的定局。
曹嵩身为宦官曹腾的养子,多年来一直秉承养父的传统,与宦官势力保持着亲密的关系。每逢朝廷有什么大事商议,他自然而然会站在阉人这一边;自己得了什么外财,也得首先孝敬王甫、曹节这些大宦官。总之,宦官势力就是曹家的大树,背靠大树好乘凉……可如今窦武要砍倒这棵大树了。
窦武是关西儒士出身,与太学生过从甚密,一心想为党锢的士人翻案,那他怎么能容得下王甫、曹节那些阉人横在眼前呢?现在他将与宦官矛盾最深的老叟陈蕃尊为太傅,又起用被党锢罢免